一个人对于味道的记忆总是深刻而又焦永的吧,特别是在那贫穷的年代,第一次吃到的美味,当味蕾被打开的那个瞬间,就那样顽固地刻在了人的记忆中,怎么都无法忘怀。
1. 拐枣
一个老婆婆挎着一个颜色陈旧的竹篓,到小学操场来卖我们从未见过的东西。
里面装着棕黑色的七弯八扭的细枝丫,枝丫上缀满了一个个形似葡萄干样的深棕色的小果子,看起来皱皱巴巴,它的名字叫拐枣。
这幅如同印象派图画的场景在我模糊的记忆里,显得很不真实,就像梦境。
我应该吃了一次吧,是别人买的,给我吃了点。那甘甜绵长的滋味竟是那样的浓稠独特,吃了后让人回味无穷。
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拐枣。我想念它的味道很久很久。
缺衣少食的年代,拐枣在我的心里此后就像一个没有猜透的谜团,尘封在了岁月的深处。
有一天,与村中发小谈起拐枣,她说有一次在广州街头看到了拐枣,买了点,吃着吃着就流泪了——那也是她小时候心心念念的拐枣啊!
过了一会儿,她发了一张照片过来,是拐枣。数十年的光阴过去了,这是我第二次看见拐枣——仅仅是它的图片。
原来拐枣是这样子的啊!棕黄色像鸡爪样歪七扭八的样子,与我记忆中的并不完全相同……
一时间有点百感交集,鼻子发酸,眼睛里迅疾浮起了一层水雾。仿佛心里的谜团,在那一刻彻底解开了。
那种深埋在心底因长久的怀念而不能释怀的情结,也在那一刻清晰明了,云开雾散。
2. 苕粉
是一个雾气缭绕的清晨,天刚蒙蒙亮,早春。
我站在小学教室门口的走廊上,看着班上的丽丽一口一口地吃着油炸的饺子。那个饺子包的苕粉馅,料很足,鼓鼓囊囊的。
被炸得焦黄酥脆的饺子皮被她一口口咬开,一根根油亮棕色的苕粉相互纠缠卷曲着露了出来,随着几根苕粉轻轻的颤动,里面冒出一缕缕热气,飘散在早春浓得化不开的雾气里。
一股浓郁的混合着麦香苕粉香葱花香的香味在空气里四处弥漫……我的嘴巴里开始分泌唾液,饥肠辘辘。
丽丽家就在正街口,家里条件不错。一连数天,她都买了饺子来上学。每天早上她就站在教室门口吃饺子。
看着焦香的饺子皮被她一口咬开弹出里面油光水滑的苕粉,馋得我口水都快流下来了,却只能偷偷地咽唾沫。
上初一时,一个男生别出心裁,将苕粉放在学校用来蒸饭的铝盒里塞进了蒸炉。到了领盒饭的时间,看见他打开盖子,满盒子深棕色的苕粉油亮亮地忽闪着,腾起一股股热气……
我远远地看着,小学时期看见丽丽吃饺子时的感受又来了。
家里很少弄苕粉吃。无论是在村里还是在亲戚家吃酒席,我对苕粉这道菜总是情有独钟,它在我心里是特别的。
成年后,只要看见油炸的饺子,我就会看看有没有苕粉馅的。买蒸包也会问有没有苕粉馅包子。
可吃起来的味道很一般呀,并没有什么特别,但我就是想买它。
我总是满怀期待地想要吃出我记忆中的那个味道,结果却总是让人失望。
现在我已很少买苕粉饺子或包子了,因为吃着越来越寡淡无味了。
我已然对它失去了兴趣,没有渴望,没有期待,亦没有了念想。
3. 大京果
第一次吃到那种大大的京果,是在外婆村子的大伯家。
那天跟往年一样,我们几个孩子从外婆家拜完年就径直去了数百米外的大伯家。
堂屋桌子上的一个盘子里,装着我从没见过的零食,是那种圆柱形的形似花生状的东西,外面裹着一层雪白的粉末。
站在旁边的大伯端起那盘东西叫我们吃点,我好奇地拿起一个咬了一口,里面是细密的蜂窝状,一丝焦香酥脆绵甜的滋味顺着我的舌头迅速蔓延至全身,哇,简直太好吃了!我一边吃一边在心里暗暗地惊叹。
这么美味的东西它叫什么名字呢?我偷偷地问母亲,母亲也不知道,问大伯,大伯说叫“鸟花”(方言)。
我牢牢地记住了这个奇怪的名字。我不知道以后的日子还能不能吃到它。
后来,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,出现了那种圆形的小京果,味道像“鸟花”,但太过于浓甜,有点肥腻,远没有“鸟花”那样酥脆的口感,甜味悠长。
直到成年,我才又一次看见了“鸟花”,就是那种大京果,吃起来依然香甜酥脆,可那种惊艳的感觉没有了,感动也没有了。
时过境迁,有些记忆,有些味道,就那样永远定格在了儿时的某个瞬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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